一生好入名山游——Mount Whitney通关记（四）

夜里不知道是因为海拔高还是心情紧张，基本上没能睡着。我们的营地离大路不远，上半夜常听到隐约的人声，还有头灯的光点从帐篷上划过。他们是上山还是下山？无论哪个方向时间都有点奇怪。下半夜起风了，帐篷侧面时而被吹到贴在我身上，每次我都担心是熊来了。在煎熬中不停看表，指针的荧光却渐渐暗淡得看不清了。终于闹钟响了，四个人都迅速坐起来。一聊之下，发现大家都没怎么睡着，并且都认为其他人都睡得很香。粗略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每个人分到8块energy bar，4袋运动饮料粉。

三点钟正式出发。顶灯的光束在深夜里显得十分微弱，只能照亮面前一两米的地方。我们四个人排成一列，默默地前进。时而一阵凛冽的山风吹来，似乎要穿透身上的好几层衣服。走到五点半左右，地势渐趋平缓，Trail Camp就快到了。这时候回首东望，两道山坡之间出现一抹红光，太阳就快要升起来了。

忽然路右边出现了一大块特别平坦的地方，象是人力所为，却并不是宿营的地方。正疑惑时，我忽然想起攻略上说：Trail Camp原来是修了一个“solar toilet”的，后来因为游客在里面乱扔垃圾，很难清理，几年前被拆除了。想必这就是它的遗址。我们在这里抚今追昔，忆甜思苦，哀叹着“前人砍树，后人中暑”，顺便应景地躲起来作好了WAG任务，把任务物品绿袋子先暂时藏在乱石中，轻装前进。

前面很快就到了Trail Camp。这时不少住在这儿的人也开始准备登顶，相当热闹。Trail Camp是最后一个有水源的地方。我们滤了水，按一个人三升的量带上。

六点十分踏上了著名的“99 switchbacks”。这之字形的路长2.2迈，在一面朝东的大坡上爬升1620英尺，最后来到坡顶的Trail Crest，就可以看到山的西边了。这一段景色没有什么变化，都是乱石嶙峋的山坡，相当枯燥。我们一路数着拐过了几个弯，遇到一段短的就特别高兴。谁知最后几段越来越长，加上空气渐渐稀薄，我们越走越慢。HY和Wendy还有闲情逸致停下来照相，更是落在后面。

终于到了Trail Crest，已经九点过了，比我们预计的要晚。这里是山脊上的一个缺口，类似于马鞍的形状，风特别大，两边都是悬崖。我提心吊胆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接下去的路就在山脊的西边，向西面山下看去是Sequoia National Park的地界。这里不通公路，人迹罕至，入眼全是陡峭的石峰和山间积雪融化形成的蓝色湖泊。这是人类无法生存的不毛之地，却别有一种壮美。在这里我明白了什么叫desolate，什么叫austere。

本来以为这剩下的两迈多应该比较好走，谁知道路并不平，有时侯很窄，左边还是悬崖，我之前一直乐观地认为肯定可以登顶，这时却有些怀疑，甚至萌生了退意。但想归想，腿却机械地一步步挪动。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超过我们。

到了最后的一迈，路终于好走了些，庞庞却越来越慢。我回头看他，发现他还穿着厚厚的几层衣服，而这时太阳已经照到了山这边，气温相当暖和了，大家都穿着短袖。我提醒他说：“你不热吗？”他摇头说不热。我觉得很奇怪，抓住他的手，发现惊人地冰凉。再看他的嘴唇，是青紫色的。看来他的身体对缺氧的反应就是降低代谢和产热。我费了好多口舌，终于把他的包拿了过来。刚按原来的步伐走了几步，就觉得气喘不过来。在这四千多米的高度，几磅的重量不可忽视。好在庞庞似乎也轻松了一点，我们的速度基本一致了。

在11:25我们终于登顶了。山顶是面积挺大的一块平地，中间有一座小房子。有大概二三十个人在这里流连。我们刚一到，就有人对我们说“Congratulations!”，我们便高兴地说谢谢。刚走了几步，又有人惊异地说“Wow, you made it! Great!”。这下我回过味来了，敢情这些是路上超过我们的人，想必刚才看我们蜗牛般的速度，颇为我们捏了把汗。于是心中大不乐意，想“嘁，多新鲜哪！难道我们还会爬不上来？”，赶紧去登顶簿上签下名字。

在山顶转了一圈，石头上略坐了坐，庞庞便催着下山。我舍不得就走，拉他躺在石头上，仰望天空。天是纯净无云的蓝。用手指遮住刺眼的太阳，可以看见不远处有一轮浅白色弯弯的月牙（这天是农历六月廿五，月亮在00:03升起，15:17落下）。我告诉自己要记住这奇特的画面。随着记忆的消磨，也许它将是此行给我留下的唯一印象。

一生好入名山游——Mount Whitney通关记（三）

晚上睡得不是很踏实。喉咙从出发之前就有点疼，吃了一颗ibuprofen压住，七点多钟起来。Whitney Portal在大山环抱之中，两侧绝壁峭峙，朝阳照上去别是一种景色。

大家先去Portal Store买早饭。他们给的量出奇的足，一个pancake居然比盘子都大，想必是为山上下来饿得不行的人着想吧。这里所多的是一种蓝色羽毛的鸟，它们一点不怕人，在附近鸟视眈眈，还几次飞上桌子想分一杯羹。

吃饱喝足，收拾好背包，大家却都不急着出发，人人一副少言寡语若有所思的样子。莫非大家都舍不得离开这人类文明的最后据点——厕所？虽然它很简陋，也不能冲水，但是如果能充分利用它，从而跳过WAG任务，该是多么幸福啊！

十点左右终于踏上征途。一开始的路大多在林荫里，路面平整，坡度均匀。我们背着二三十磅的包，保持缓慢但几乎不用停下休息的步伐。路上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家庭。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地超过我们，一会儿又坐在路边凉快处看我们经过。HY和Wendy一路还有闲情逸致照相，我们只一心想着快点走到营地去。在2.8迈处Lone Pine Lake附近，我们停下来生火作午饭。吃完了HY他们也赶上来了，又一前一后地走到了3.8迈的Outpost Camp。大家一致同意今天应该就住在这个比较低的营地，这样可以减少发生高山反应的可能性。

找到一块平地搭起了HY的四人大帐篷（为了节省重量我们的帐篷留在车里了），他俩开始做饭，我和庞庞决定再轻装往上走走。攻略上说尽快适应高海拔的办法就是“Keep active. Climb high, sleep low.”我们怀着虔诚的心照着做去。往上的路不那么好走了，曲折迂回，有的地方标记得不是很清楚。我们爬了一迈多些（上升1000英尺）便下来，已经六点了。我和庞庞都认为就算明天登顶失败也认了，因为我们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但听天命。

生火做饭。Wendy分给一人一个西红柿。我用瑞士军刀把它切片到锅里，一不小心居然切破了左手食指，有些懊恼。吃完收拾剩下的食物，发现一个bear canister还装不下，只好把其余的东西放进袋子，用绳子吊在树枝上。bear canister放在离帐篷十几米的地方。

Wendy似乎有点高山反应，吃了点药早早躺下了。我们八点左右也都进了帐篷。闹钟上在两点半。

一生好入名山游——Mount Whitney通关记（二）

我们抽到的露营许可是8月5号星期四，因此4号清早出发，飞到洛杉矶。下了飞机收到HY的留言，说他们因为Baltimore暴雨错过了航班，要晚些才到，让我们帮忙采购一下。于是租了mount买上东西，融入洛杉矶不分昼夜的缓慢车流里。

Mount Whitney在洛杉矶北面两百多迈，西倚Sequoia National Park，东眺Death Valley。东边山脚下有个小镇Lone Pine，海拔3727feet (1136 m)。这里就是作入门任务"领取露营许可"的地方。本来这个任务只能由领队来作，因为HY和Wendy不能及时赶到，只好我冒充一把。我对NPC报上confirmation number，运气不错，没被要求出示证件。我大笔一挥，在某表格上签上了Wendy的名字，领到了若干quest item。其中有一样东西不可不提。话说通常在别处爬山时，如果内急，只要远离水源、大路，掘地六寸，事后以浮土掩之即可。Mount Whitney对环境保护十分看重，不仅限制人数，还要求把固体废物都带出副本，所以一人发给一个“WAG bag”帮助善后。这个额外的任务真是让人烦恼。

Lone Pine是最后一处有手机信号的地方了。联络了一下HY，他们要两个小时以后才能到。于是我们说好在summoning stone见，不见不散。从镇中心转上一条向西的路，开15迈、爬升近5000英尺之后就是副本入口：Whitney Portal。我们按辔徐行，仰观山势，大山巍峨连绵，俯察地形，小路蜿蜒，旁有绝壁。心中惶悚不已。

到了Whitney Portal，先去唯一的vendor Whitney Portal Store租了一个bear canister。山上有熊，因此食物必须放在这种黑色硬塑料桶里。离Portal百步之内有一处营地，有十几个能搭帐篷的平台，是专门给第二天爬山的人用的，不能预订，而其它营地都在稍远的地方。庞庞忽然想起HY提起过他预订了两个帐篷位，可眼见天色渐沉，却无法和他们联系上，我们决定先在Portal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转了一圈，我们找到两块相邻的帐篷位子，旁边却坐着一个人，守着一堆背包。上前攀谈，原来也是中国人，是ＵCI的学生。他们一群人是来dayhike的，昨天午夜进的副本，爬了几个小时以后他的腿开始痛，只好独自zone out在这里等同伴。这时已经七点多了。他开玩笑说“他们下不来了”，带着一种又焦虑又向往的情绪。我只能安慰他“他们肯定没事。而且你住得这么近，随时可以再来的”。

在Portal这里已经可以感到海拔的影响。拿点重东西走几步上坡就会有点气喘。我们搭好帐篷，煮好晚饭，终于等来了HY和Wendy。他们权衡一阵，决定也在这里住下，不去预订的地方了。九点钟左右大家都钻进帐篷睡下了。我心里一直在想的是：我们来一趟的成本不低，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决定放弃呢？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希望自己能够作出理智的判断。

一生好入名山游——Mount Whitney通关记（一）

其实爬山，靠的不止是体力，更是意志力。对于我们这些整天坐在电脑前面的人来说，体力都差不多（最多只差常数倍）。于是意志力就显得更加关键了。

总的来说我是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懒惰、拖拉，奇怪的是爬山的时候却相当有毅力，难怪我这么喜欢爬山。

所以去年HY说起爬Mount Whitney的打算时，我就如打了鸡血般嚷着同去同去。谁知好事多磨，申请山上露营许可时，抽签没有抽到。（副本数目受服务器的限制。山上露营许可每天只发60个，所以非常抢手，大家必须roll点。dayhike的许可一天有100个，据说通常都有富余先到先得。）今年终于抽到了，凑巧日子是在我父母来美国的时候，他们看着阿猫，HY和Wendy，庞庞和我四个人便可以一起去。

Mount Whitney是美国下48州最高峰，海拔14,505 feet (4,421 m)，却是fourteeners里面比较好爬的一座。对于我这种胆小惜命又喜欢成就的人来说是绝佳的目标。从四月份知道抽中签之后，HY就提醒大家要开始锻炼，作好准备。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去了几趟gym，感到内疚的时候就默念着本文第一句话原谅了自己。

露营的装备倒是几乎齐全的，找出来装备上，又修理了一下。买了些加属性的食物。

既然不是强力党，攻略是一定要仔细看的。从副本入口到final boss一共11迈，爬升6100英尺。可惜没有炉石也没法开门，打完boss还得自己走出来。在高海拔一天走22迈挑战比较大，我们保险起见要在山上住一晚上。山上有两个营地：一个outpost camp在3.8迈处，海拔10,200英尺。trail camp在6.2迈处，海拔12,000英尺。住低的一个，帐篷睡袋可以少背一段路，而且不容易有高山反应，晚上气温也比较高。住高的一个，第二天可以少走点路。究竟住哪个好呢？这个问题我们盘算了很久，到出发的时候还是悬而未决。

这次爬山，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就是高山反应。这个因人而异，和身体是否强壮也没有直接关系。我们对此都抱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