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30, 2009

三十而行(十)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8月27日 星期一 14.2 miles

清早与Mike分道扬镳。走到后面某个宿营地时,看到了正在作早饭的地质学生。过了一阵他又超过了我们。

今天的路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只是一路翻过一些小山头。印象中每次爬坡的时候,举目望去,所见的总是面前大块的土石,高处的从树梢后透出来的蓝天,那山究竟有多高却看不出来。常常以为该到顶了,路转过一个弯,依然是同样的景象。人对距离和时间的估计如此不准,还是数步子来得实在一些。Through hiker一般都会给自己起一个“Trail name”,我看我的就应该叫Pedometer。一步一步,用耐心蚕食这无尽的山路。

庞庞这时候总结出一条经验:在路上不要等到觉得饿了才吃东西。在饿之前,身体会先发出其它信号:如果你觉得困了,累了,肌肉或者关节疼痛,心情不佳,都有可能是血糖降低造成的,这时候就应该摸出energy bar来咬上两口。Energy bar品牌繁多,我却只吃得惯Pria一种,而且只要其中几种不含牛奶的口味。它们一根只有110卡,我每天正餐之间大概吃上四根。庞庞则对各种牌子口味一视同仁,有啥吃啥。唉,他的野外生存能力一定比我强。

最后的四英里一路下山。到了傍晚,走到了Sunset Ledge,这里有一片比较平坦开阔的石头,正对着西面,是欣赏日落的好所在。有三个年轻女孩已经并肩坐在那里。看她们几乎没有任何行李,应该是当地人,从前面的Lincoln Gap Road爬上山来的。她们无忧无虑地谈笑,我们也驻足观看了一阵这宏伟的夕阳。可惜由于时间所限,一会儿便只能继续上路。

一路上不停的遇到对面来的人,有老有少,都打着空手,想来都是去看日落的当地人。我算了半天,确定今天并非周末,对他们更佩服了,在星期一的傍晚也有这样的好兴致,这北方小镇的生活闲适得让我羡慕。

下山多了,膝盖又有些吃不消。每次看到来人,我总觉得应该离路不远了,却老也不到。后来我忍不住见人就问还有多远,他们一律回答十分钟。过了好几个十分钟,总算到了路上,Var不久也开到了,接上我们又向北奔驰了许久——还是乐观估计惹的祸——,住进了Bolton Valley的Black Bear Inn。我们的套间有一个Jacuzzi,我跳进去好好享受了一番。顺便把我的化纤衣物洗了,拧干挂好,希望明天能干。

Wednesday, April 29, 2009

三十而行(九)江海相逢客恨多

8月26日 星期日 13.9 miles

早上出发之前,和另外那个through hiker聊了几句。他说他是读地质的研究生,因此暑假就自己来走Long Trail。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从容,也颇自给自足。我有些羡慕他,决心下次如果再要长途跋涉,一定要选择一个可以凭一己之力达到的目标。

我们比他先离开,稍稍下山就到了Vt 73。这里叫Brandon Gap,地形是马鞍形。沿trail两边是上山,沿公路则两边都是下坡。路上空旷无车,空气清冽,正要热起来,天空的颜色比以前见到的都深,是一种蔚蓝。我们逗留了一阵又上路,公路对面却一时找不到trail的标记。我试着向一条路上走,可没走几步路就消失了,正团团乱转,地质学生到了,把我们带上了正确的路。

这是我们第一次和其他hiker一起走,路上我们随便聊了几句,后来上坡太陡,渐渐觉得跟上他的步伐比较吃力,并且不得不说位于下风方向的我敏锐地觉察到他大概很久没有出山了,总之我们放慢脚步让他先去了。

接下来的路起伏不大,但常常是电线路,看来书上说北边比南边难走一些,建议从南向北是有道理的。

到了下午,又到了一条滑雪道的顶部,坐在chairlift上休息了一会。起身却发现找不到trail的白色标记了。我想当然地认为应该从滑雪道的另一边钻进树林,可试了好几个入口都发现不是trail。旁边的木屋里出来一个遛狗的青年,我满怀希望地去问路,没想到他也对这里不熟。在开阔的雪道上往北看,我们待会要穿过的Vt 125清晰可见,我恨不得直接顺雪道下山得了,可是想想没路也很难走,只好回溯来路,最后发现trail是在到雪道之前就右转90度下山了。这都怪沿途几乎没有岔道,让我们大意了,整整耽搁了半个多小时。

下了山,穿过公路再上山,这似乎已经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已经分不清每天是星期几,一天大事莫过于走,吃,睡。在野外的生活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必需品,什么是奢侈品。一块防水的手表,一个保暖的睡袋,一套化纤(易干)的衣服,一双合脚坚固的鞋,一个顶灯,一件雨衣,一个滤水器是必需的,任何牌子,装饰都是可有可无的,而且会增加旅途上的负担。

天快黑的时候到了Boyce Shelter。这个小木屋拦路而建,绝无错过的可能。里面已经有一个hiker,裹在睡袋里读书。我们和他打招呼,他说他叫Mike,今天本来已经走过这里,后来改了主意又掉头回来的。我们一边做饭一边和他闲聊。他似乎很习惯trail上的生活,但情绪有些低落,说自己这次在山里呆得太久了该出去了。看我们笨拙地划火柴,他赠送一个打火机。我们连声道谢,他不以为意地说,我有五个呢。我注意到Mike不用狼狈杆,用的就是路上捡的长树枝。他还告诉我们他是赤脚走山路的,习惯了就不觉得痛。我顿时意识到自己列的必需品还颇有精简的余地,对他陡生敬意。

Mike的表情和谈吐都流露出一些忧郁,可在路上的行人谁没有一点心事呢?过客们偶然相逢又转眼道别,唯有以短暂的不着边际的对话互相致意。

Tuesday, April 28, 2009

三十而行(八)万松影里唱歌行

8月25日 星期六 19.0 miles

今天又是庞庞和我一起走。Var和怀芝一人开一辆车,到Albany还车。怀芝要去纽约再玩两天回去。

今天的路途偏长,心里又有点担心。别小看这两三英里的区别,在我缓慢的步调下每天的路程已经接近极限,多两英里通常就意味着需要在黑暗中赶路了。

怀着紧迫的心情疾走,前面五英里很快就提前完成,但后面的路渐渐开始崎岖起来。随着脚下的起伏,我们的谈话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当我又一次表达了对今天顺利完成行程的忧虑时,庞庞终于忍不住说:“你并不一定要走到那个shelter呀。如果你每天少走一点的话,就会轻松多了,也会有更多的乐趣。你为什么非得走完全程不可呢?”我出发以前也听过他的这种“一定要走完是追求trophy、是虚荣的表现”的论调,也觉得不无道理,但内心深处我始终觉得走完才是我的目标,中途放弃就意味着失败。这时候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五味杂陈。委屈:一向支持自己的人为什么不理解我的愿望,还责怪我虚荣呢;内疚:我知道自己这次旅行给庞庞还有朋友们增加了很多负担,觉得自己确实太自我中心了;惊恐:如果庞庞不帮助我,那这次的计划就泡汤了;屈辱:自己的愿望要达成要有求于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让我觉得难过。无言以对,眼泪又下来了,庞庞也不再多说,我们沉默地继续前进。

再走了许久,气氛渐渐缓和下来。这是一路上庞庞唯一一次质疑我的目标,也许他看到我那对trophy执著痴迷的样子,不忍再给我泼冷水了吧。

然而路却不好走起来。从高度图上看来路都不算陡,但实际上这曲线却带着许多毛刺。我把它称为“电线路”。具体说来就是一条沿着陡坡侧面的小路,挂在一棵棵的树上,在两棵树之间就慢慢地低垂下去,可到了树前却猛的高起来,从树的内侧绕过去。树根通常暴露在外横亘在路上,比两边地面都高出几十厘米。我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犹豫一下,如果踩上去未免太浪费体能,跨过去的话一不小心又容易磕着小腿骨。这样走着,速度慢了不少。还有一次我坐下来检查一个hot spot,看见一只大蜘蛛从容地从我的背包上爬走,这大概就是一路上我和野生动物离得最近的一次了。

到了下午,又下了一次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难道象我的眼泪?)。路上树木照例很茂密,被雨水洗出生机勃勃的绿,我的心情又大好起来。路上遇到两次倒下的树把路完全挡住的情况,一次从枝桠中钻了过去,另一次只能绕到树根处从灌木丛中挤过去。

一路不敢放松,总算在天黑前到了Sunrise Shelter。到之前我们在猜测会遇见几个宿营的人,因为一整天没见到几个人,我们都猜一二三四个,谁知到了一看,十几个小朋友们正在吃饭,好不热闹。一打听,原来他们是Tufts University的新生,这是学校组织的开学前的拉练。因为对trail比较熟悉了,我们觉得每天都可以住在shelter里,就没有带帐篷。这个小木屋没有上下铺,整个就是一大块木板的通铺。书上说可以睡八个人,已经被睡袋占得满满的。看到我们为难的样子,拉练的领队马上招呼学生们,说要保证我们和另一个through hiker的位置。一番腾挪之后,我们十六七个人的睡袋居然都挤进了屋子。

我们还在吃饭,小朋友们已经被领队吆喝着收拾洗漱好了。他们陆续钻进睡袋,领队等所有人都安顿好了,就摸出一本书,给大家念了一个故事,小朋友们听完便纷纷睡倒过去,和三岁小孩无异,睡容憨态可掬。想来他们的父母一定很挂念他们了。

Monday, April 27, 2009

三十而行(七)红白花开山雨中

8月24日 星期五 16.4 miles

晚上下过雨,早上打水的时候发现小溪格外湍急。

背上背包重新出发,几乎立刻就遇到了一段最难走的上坡。这种路没有人造的阶梯,只是一味的斜,爬的时候脚面和小腿必须绷成锐角,时间长了腓肠肌很累,加上表面是一层砂石,每步踩在上面会微微下滑,给人心理一种挫败感,觉得自己是那只要从井里爬出来的青蛙。爬了一阵,我听见后面的Var呼吸特别浅促,回头看见他脸色通红,出了不少汗。他这几天来抢着背东西,背包一直至少有40磅重,我看他的样子担心他感冒了,就劝他不要和我们一起走,而是原路退回去停车处。他觉得自己没事,还可以继续。我们相持了一阵,他终于让了步,转身返回,背影显得怏怏不乐,我觉得很内疚,自己是来爬山的,却劝别人不要爬。但当时我确实认为他这样硬撑下去可能会生病或者受伤。

过了一阵,怀芝在休息的时候查看导游书,发现前方Trail会和一条小路相交,立刻敏锐地想到Var可以开到那里和我们会合,然后大家都把重的东西留在车里一起上路,这样他只比我们少走三英里而已。我赶紧给Var打电话,居然通了。跟他说了我们的计划,感觉他明显精神一振,大家皆大欢喜。

马上就要到那条路的时候,我们经过一条小溪,居然发现水里有一个网兜装了好多罐装饮料,另有一张告示,让旅人随意取用。这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Trail Angel”的温暖,陌生人的善意让人特别感动。我们也帮Var带了一罐,让他分享这凉凉的幸福。

三个人一起轻装前进,沿途过了好几座小桥。我发现坐在桥上双脚悬空是一种很好的休息方式。渐渐地势高起来,我们在向着Killington的山顶进发。这里和Stratton一样,冬天是有名的滑雪场,夏天却树木繁茂。我们上山的路不是山脊,而是沿着山侧,视野不甚开阔。走到半山腰,又下起了细雨。我们都把雨衣穿上。雨中山景别有意味,不多的野花也显得特别鲜艳。不费什么力气我们就到了山顶。

说是山顶,其实只是这条路的最高点,真正的山顶还要从一条岔路上去0.2英里才到。这里有一座小木屋,是我在整个旅途中见到的唯一一间有四面墙的(别的都有一面敞开)。据说还有一条小溪,是这里的水源,我们找了一会只看见一个洗脸盆大小的水坑,有涓涓细流进来,水满又溢出去,不知道晴天怎么办。我们嘻嘻哈哈地照相留念。

从这里一路下山,六点多到了U.S. 4。庞庞接上我们,又回头去拿上怀芝租的车,我们开到Brandon的Churchill House Inn。这时候可以看出我订旅馆的时候对行程的估计相当乐观,这里比我们走到的地方整整靠北20英里。

这个旅馆位置偏僻,两边没有其它商家,手机也没有信号。我们安顿下来之后,开始吃饭,洗漱。我想起有一件东西忘在车里,就下楼去找。等要回来时却发现纱门扣住了,无法拉开。旁边有一个数字锁,可主人并没有告诉我们密码,大概没有想到我们还会出去吧。我敲了一阵门没有回音,主人大概见客人来齐了就去休息了。我试图喊他们来给我开门,我们的房间在三楼,我能看到他们的影子投在窗上,他们却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又担心再大声些会惊动其他旅客。

手机象一块废铁,蚊子挥之不去,他们好象也把我遗忘了,一直没有下来找我,我又气又急,居然就开始哽咽抽泣起来。回想起来,这么一点小事竟使我歇斯底里的发作,主要还是当时压力太大。哭了一会,我又去试那道纱门,打算用力摇晃,谁知门应手而开,仿佛从来就没锁住过。这时候我更觉得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打不开而现在能打开。这神奇的门轻易地把整件事变成一件闹剧,我就象台上的小丑,投入在自己造成的困境中。

上了楼,我的眼泪还止不住,我忍不住还是质问庞庞为什么没有下来找我。他正忙着收拾一些东西,解释说他不记得过了多久。那种无辜而又平静的表情更让我讨厌自己这副激动哭泣的样子。我又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平静下来。这大概就是所谓nervous breakdown吧。

Sunday, April 26, 2009

三十而行(六)巴山夜雨涨秋池

8月23日 星期四 15.8 miles

现在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了。怀芝虽然从西岸过来,早上倒也全无倦意。因为今天有Var在外面接应,我们把帐篷睡袋之类的东西都留在车里,只带一个小背包。

一路上负担既轻,路又平而且直,地面是软土和落叶,很有弹性。我和怀芝一边聊天一边从容前行。我甚至心里埋怨这路太好走了一点,未免减少了我对怀芝描述的前面几天的困苦和焦虑的可信度,让她觉得我在无病呻吟。怀芝和我体力相近,当年军训拉练的时候就并肩战斗过,现在听她讲起她上的高难度瑜珈课,我觉得自己落后了,决心以后要多锻炼一些。

走了不多久,到了一个小湖,叫Little Rock Pond,湖边树木掩映,湖中波光微微。我对怀芝说,你看这里风景不错,还有一个宿营地,将来应该带着火锅的原料来,坐在这里胡吃海喝,忆苦思甜。怀芝一笑。我正心想她不理解我天天只有energy bar和泡面吃的痛苦,她却若有所思地说,“晚上最好能有点肉吃”。我却并没有同感,因为连天的跋涉抑制食欲,我对美食已经纯粹是抽象的向往,而无实际的需要了,每天摄入的热量大都不足一千卡。我想象脂肪细胞义无返顾地释放出它们多年来的积蓄,推动我走一步,再多走一步,这真令人感动。

走了一阵,又有一个比较大的下坡,我发明出一招,就是倒着下山,脖子固然拧得难受,膝盖确实要轻松不少。姿势可笑,但好在路上几乎无人。

中午时分到了Vt 140,预备在这里补给一下,却发现Var陷入了困境:他开着怀芝租来的车,停得太靠路边,右前轮进了排水沟,车子歪在那里动弹不得。我们正一筹莫展,有一辆车经过,司机说:“等着,我家就在前面,拿绳子来救你。”

吃完午饭,车也被拉出来了,仔细看看,居然毫发无损。我和怀芝重新上路,又走了六英里多,过了小山,峡谷,吊桥到Vt 103,再次和Var会合。这次我们三个把全套装备带上一起出发。这里离我们的宿营地只有一英里,路却不好走。刚走了没多远,在一条比较窄的上坡路上,怀芝因为背了包重心偏高,落足不稳栽倒在路边低陷的草丛里,状甚滑稽,我们忍着笑将她拉起来。

这段路难就难在一段“boulder-filled ravine”,怪石嶙峋,坡度很陡,只能收起杆子手脚并用地攀登。落脚点不难找,因此也不危险,只是负着重每走个三五步就要略停一下喘口气。路一难走,大家都不说话了,满心想的都是下一步该往哪边。

到了宿营地天色已暗,我和怀芝刚把帐篷搭好,睡袋扔进去,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我们坐在小木屋的屋檐下吃饭,吃完了雨仍没有要停的意思。因为没有雨天用帐篷的经验,我不能确定帐篷的底和顶是否会漏水。犹豫了一会,还是去把睡袋拿了回来,大家都住小木屋。

这天晚上很暖和。我因为睡袋裹得太严实,半夜屡屡被热醒,但在迷迷糊糊中想不到应该拉开些拉链,只是辗转反侧,把一只手反复按在木板上,借以散热。

Friday, April 24, 2009

三十而行(五)独立小桥风满袖

8月22日 星期三 15.5 miles

今天的早饭吃得格外饱,比平常的还多了一样速食海鲜粥,为的是尽量路上少吃energy bar。昨天被迫多赶了些路,今天的压力就减轻了,这也是塞翁失马的道理。

继续上山,半英里就遇到了一条冬天的滑雪道,这里野草丛生,因为没有固定的路,反而不太好走。翻过Bromley Mountain的南北双峰,在过USFS Road 21处有一个小水泵,我们好奇地上去压了几下,居然真的抽出地下水来,赶紧把水袋灌满。

接下来又翻过两座小山,经过一个湖,走了一段平路,是很轻松的7英里。到Baker Peak之前,有一小段是在倾斜而又比较窄的岩石上向上爬,两边都是陡坡。这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遇到掉下去会有严重后果的路,一开始有点紧张。后来发现石头很粗糙,它表面呈条纹状,似乎是岩层的断面,也就放宽心,直起腰,看看下面的山谷,公路,以及对面山上一大片白,据旁边的人说是有名的大理石采石场。

后面的路都是不太陡的下坡,本来应该是最愉快的,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我的右腿膝盖痛。每次痛的时候我就坐下来休息几分钟,可是后来需要休息的频率越来越高。可能前几天我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自以为身体强壮,缺乏准备和锻炼,连续几天在负重的情况下走长途也没有注意保护膝盖。其实下坡的时候对膝盖的冲击很大,这时候我亡羊补牢,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后面的支撑腿把重心先降低,再前移到已经着地的前脚上。尤其是右脚要着地的时候,双手也用狼狈杆分担不少重量。这时候再看导游书,上面的高度图显得越发狰狞,每一段下坡都让我心头发紧。

心里默念走一步少一步,脚下深一步浅一步,走到了一座河上的吊桥。桥头竖着一块牌子,说这桥承重甚轻,一次只能一个人过桥,还有好事者在下面添了句:但愿你的背包不要超重!我们笑了一阵,便前后过了桥。剩下的一英里多虽然很平坦,我走起来居然还是吃力。到我们钻出树林来到USFS Road 10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起了风,气温也低了。我们躲在停车场的角落,煮上面条等怀芝。

怀芝从湾区飞到Albany,租了一辆车开过来。看见她的顶灯照进这条荒凉的土路的时候,我觉得十分幸福。她把我们接到The Inn At Rutland,一家开在Main St上的家庭旅馆。女主人来安顿我们,她很好客,听说我们明天要早起赶路等不到早饭时间,她帮我们装了几样食物在纸袋里,又告诉我们怎样自己冲热可可。

有淋浴和床的生活真是奢侈。

Thursday, April 23, 2009

三十而行(四)闲登小阁看新晴

8月21日 星期二 19.1 miles

这天早晨,庞庞把我和Var送到昨天我出来的地方,就开车回纽约上班去了。

天色还有点暗,我们背上包,沿着石子路走进去。今天我们要翻过Stratton山,而且路程也比较远。此时我最担心的是Var的鞋。他穿的是新买的hiking boots,经店员指点挑的是最结实的皮靴子。我看着那靴子暗红色的外观,老是觉得它特别硬和重。联想到上次走28迈的时候某人因为穿硬靴子磨出水泡不得不中途退出的事,我不停地问Var有没有什么感觉,他总是说没问题。

上坡的路虽然长,好在还比较均匀,没有特别陡的地方,路也修得不错。我们保持着自己觉得舒服的步伐,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不少就爬到了山顶。山顶有一间小房子,房子外面居然挂了几个写着“Happy Birthday”的气球!大概听到外面有人,一个老人从小房子里走出来,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这里看山人,他的妻子来看他并过生日,气球是别的hiker帮他们带上来的。这真是太巧了,我们和气球合影留念。

这里山顶也有一个fire tower,我们也爬上去瞭望了一圈。这里能看到的景色不象上次那么单调,西北面有水库,远处山势起伏。俯瞰朝阳下的湖光山色,胸中滞郁之气一扫而空。

从山上下来之后,剩下的路都非常平坦,我们的心情越来越好,开始谈笑风生起来。路上还经过一块“Prospect Rock”,爬到大石头上,视野很宽阔,下面的山林中有一些雾气缭绕,我们坐了一会。

可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到了下午四五点,我的肚子忽然痛了起来,不是那种躲到远处用小铲子挖出六英寸深的坑之后就可以顺利解决的痛,而是肠胃涨气那种不很厉害却又阴魂不散的难受。在山上我的饮食很单调,吃东西也绝对符合少食多餐的原则,因此我很疑惑,想了一阵,看看power bar上的成分,发现含有牛奶。我知道自己有些乳糖不耐,平时喝牛奶都喝Lactaid牌子的,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敏感。一时没有办法,只能忍耐。

另外还有一件让我担心的事情,就是我的两个大脚趾都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知觉。它们外观很正常,没有受伤,但就是很麻木。这个现象其实从第一天起就有了,只是不那么严重,而且睡一觉又恢复了,可是尽管昨天走路少,休息多,今天早上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我不知道这是否常见,能否恢复。我问自己,为了走完这条路,我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如果它们将永远象这样我能接受吗?是不是应该就此打住了呢?

走到有信号的地方,我赶紧和庞庞通话,向他汇报了这两个情况,让他帮我查查。过了一阵,回音来了:他会叫明天来接我们的怀芝买点Lactaid药片来,每次吃含牛奶的东西就拿一颗一起嚼服;关于脚趾,这好象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情况,是神经被挤压受损了,但通常假以时日可以恢复。我于是放下心来。

六点过一点,我们穿过了Vt.11/30,开始缓缓上山。根据导游书,前面半小时处就是今天的宿营地Bromley Tenting Area了。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一个遛狗的当地老太,我们打了个招呼,她便问我们哪里去。我说就去前面露营,她却告诉我们那个营地两三年前已经废弃了,因为离水源太近的缘故。看到我们五雷轰顶般的表情,她告诉我们有个新的shelter,不过要多走一英里多才到。我们谢了她赶紧前行,背后传来她的鼓励:加油,在天黑之前能赶到!

一边诅咒着过期的导游书,一边指挥两条腿高频摆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就象一次高强度的有氧锻炼一样,我在前,Var在后,闷声不响在上坡路上快速前进。路上果然经过了废弃的营地,地面被翻得凹凸不平,完全无法使用。

将将要天黑的时候,我们到了新的营地。小木屋被一些象大学生的孩子们占领,不过还有一个木头平台可以搭帐篷。我开始做饭,Var则按照小孩子们的指点去坡下的水源打水,去了很久还不回来。我担心起来,便放声喊他,似乎也没有回答。过了几分钟,树丛中一个黑影向我快速跑来,我心里一惊,却听见Var说“不好意思,天黑了水源不好找,走了很远”。

仍是吃饭,收拾,搭帐篷。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有惊无险。

Wednesday, April 22, 2009

三十而行(三)衣上征尘杂酒痕

8月20日 星期一 10.6 miles

今天是我的生日。没到这天的时候设想过多次,真的到了又觉得并没有特别的感触。太阳升起,又是晴朗的一天。

因为今天是出山的日子,行程的终点必须是车子能到的地方,所以安排走的路特别短,预计到中午就可以出去。路也象是照顾我过生日,特别平缓一些。一边走,一边憧憬着马上可以接触到的现代文明带来的各种便利,比如热水淋浴,干净衣服,非常愉快。在无人处,拿腔作调地念一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简直豪气干云了。

一路无话。到了Stratton-Arlington Road,我们说定的碰头地点,Var还没到。我看见地图上标着trail往前一英里多又会和一条碎石子路相交,就想多走一点是一点,如果碰巧那条石子路车还能开进来的话就更好了。卸掉二十多磅的背包,扔给坐在路边的庞庞,我只拎了一个水瓶,轻装上阵。

走到石子路,看到它两边低,中间高,杂草长到齐膝的样子,我就知道没有指望了,于是沿石子路走出去,大约一英里,又到了大路上,相当于走了一个三角形的两条边。想到至少明天可以从这里开始,稍微节省一点路程,觉得还不算白费力气。

这时候Var已经接上庞庞,到了我这里,我们沿着曲折的山路开到Manchester Center,住进了Palmer House Resort Motel。Resort和Motel这两个词,从没见过可以连用的,这次开了眼界。我们住进一个“2Bed/2Bath Suite in Victoria house”。Var拿出他带来的零食,居然还有一小瓶梅酒。这真是非常堕落,但想到是过生日,便“痛饮”了几小口。

沐浴既毕,庞庞去洗衣服,Var去附近的EMS买一副狼狈杆和一个顶灯,我则享受寿星的待遇,歪倒在沙发上吃零食兼和好友们电话通报情况。到了晚上,去旁边的Ye Olde Tavern吃饭。这饭馆的房子据说是1790年修的,保存至今很不容易。在上菜之前,我不停地翻阅导游书,计划接下来怎么走。因为假期有限,前面三天又走得不多,所以后面行程格外吃紧,算来算去,如果要按时走完,每天都不轻松,有两天更是有又长又陡的下坡。有了第一天的经历,我们对下坡有了戒心,看着那高低起伏的海拔高度图,大家都比较沉默。

菜来了就把书收起来。菜的分量很足,而我的食欲却被三天来的运动所抑制,居然只吃下了一小半,剩下的只好带走作为明天的早饭。

三十岁的生日过得印象深刻。

Tuesday, April 21, 2009

三十而行(二)斜阳废苑朱门闭

8月19日 星期日 12.8 miles

由于肌肉酸痛,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尤其半夜气温很低,我们虽然有以前露营的经验合衣而睡,仍然觉得冷。庞庞更是一迭声的后悔不应该脱掉袜子。

拿出滤水器,气炉,气罐,小钢精锅,就着一条小溪,我们做了一顿热早饭,先是辛拉面,然后面汤煮脱水的米饭粒和牛肉粒。后者虽然焖了不少时间,还是比较有嚼头,实话说就是比较硬。我不太喜欢,庞庞却夸不错。等饭熟的时间,自然少不了拿出导游书来计划行程。昨天大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我意识到自己对行程的预计过于乐观了。看来明天晚上是走不到临行前和Var说好来接我们的地方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定好新的碰头地点并通知他。拿出手机来一看,没有信号。连受打击,我的心情沉入低谷。

早上八点半,重新踏上征途,所幸一路坡缓,不很吃力。并且没过多久,在一个开阔地带发现手机信号,找到了组织。听说同学们昨晚吃喝之余,还猜测我们是否已经大败而归,觉得颇为辛酸。说好了新的接头点,我们匀速前行。

说到这里,不得不专门讲讲hiking poles。它状如滑雪用的杆子,但长度可以调节,以适应路的坡度。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狼狈杆”。古人传说,狼前脚长,狈后脚长。我们用了这个杆子,上坡时杆短,其状如狈;下坡时杆长,又变作狼,而每当坡度变化,便需要停下来调节长度,再加上四脚着地,身体佝偻,行貌也十分狼狈。但别看我嘲笑它,其实它很有用,可以帮助缓冲对膝盖的冲击。我们出发的时候还不了解其重要性,只带了一副,这时只能一人用一根,其实也许这样不好,我后来一直右腿膝盖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这时候埋下的隐患。

走着走着,身体似乎适应了背包的重量,肌肉也活动开了,有一大段走得比较轻松。重新滤了一次水之后,庞庞开始感到我的步调太慢,他提议我们分开行动,他带着厨具先走到前面两三迈外的一个shelter去做(下)午饭,我到了就可以吃现成的。我同意了,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自己走在林间小道上,本来应该心旷神怡,但是我却无法完全放松。首先对路还没有信心,担心标记不清走上岔路。日头高照,不辨南北,我甚至疑心自己会不会不小心走反了方向。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于是命令自己不要再想。其次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什么野生动物,据说Vermont有几千头熊,难保我不遇上一只,于是风声鹤唳,山里的每一点动静都让我仓皇张望。

我以前hike的时候就发明了数步子一法,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同时计算走过的路程。根据我的经验,一英里等于2500步左右,随地形变化,大概总在2000到3000之间,3000是很保守的了。可是谁知道这走到下一个shelter之前的一英里,却全是较陡的木石堆砌的阶梯,忍耐着数到3000,居然还没看到庞庞以及午饭的影子。这时阳光猛烈,我口渴,出汗,心浮气燥,尝到了心理底线崩溃的痛苦。索性不数了,果然再走走也便到了,把包卸下,大剌剌坐在这接近山顶,坐北朝南的Goddard Shelter里,视野开阔,脚下的树林郁郁葱葱。天气好,景色美,多么希望这就是今天的住处,而残酷的现实是,还有四迈多要走。

吃完收拾好,再走一小点就到了Glastenbury山顶。这里有一个小塔,以前用来观察火情的。书上说它有360度视角,我们就乖乖地上去,转360度,但见每个方向都是山势起伏,树林莽莽,不愧是Green Mountains。于是颔首表示满意,下来继续前进。

后面一路下山,途中乏善可陈,只是在最后一段,坡势转陡,天色也昏暗了,心里又有些焦虑起来。这次的宿营地在山谷中,是少见的两个离得很近。一个在路上,一个要从岔路进去一小点。我们为了省事就选择了路上的这个。走近细看才发现小木屋年久失修,有点倾斜。维护人员用木条拦住了开口的那面,看来是不能住人了。这下我们的帐篷可以派上用场了。

小小的campground大概够搭两三个帐篷,但却空无一人。我们趁着天还没全黑,打了水一边做饭一边把帐篷搭了起来。这期间听见远处的另一个宿营地传来人声,心中稍觉安慰。我数着,昨天一天下来遇见16个人,今天只有11个,从闹市到山野,还真有点不习惯。我们的帐篷边长了几棵小树,但触目惊心的是树皮上有几处划痕,在我看来很象熊爪留下的印记。虽然理智告诉我这多半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但暮色浓重,空气凛冽,我们简短而克制的对话声音更显出地方的空旷,我们用顶灯照明互相帮助刷了牙,躲进帐篷睡了。